●《白日梦》终于醒了


怀念八十年代的春天

1986年6月,我写的儿童科幻电影剧本《白日梦》发表在《八一电影》杂志上了。文学部的赵俊仿主任非常肯定这个剧本。由鲍老师负责这个本子的修改,由于八一厂是部队电影厂拍部儿童片几乎是不可能。后来经人介绍,我拿着这个剧本找到了北京儿童电影制片厂的罗小玲导演。罗导也非常喜欢这个本子,当即请儿影文学部的张老师(五十年代影星张圆之女)是这个剧本的文学编辑。罗晓玲导演,是四十年代影星黎丽丽的女儿,罗导来自电影世家,她对电影语言非常敏感,和她的每次对话,都使我离电影艺术又进了一步,学到了许用电影语言来塑造人物。她对《白日梦》的肯定更使我信心大增。她转告我,于兰厂长也认为,《白日梦》是建国以来很有新创意的,发人深醒的儿童科幻影片。

那段时间里我也去过北京景山少年宫考察模型飞机,热汽球等能否在影片中运用的可能性。同时我又重新考虑是否可以尝试动画与真人结合拍摄等等的技术问题,当时只要我一有时间就去黄亭子儿影厂宿舍找罗导讨论修改剧本。后来我终于把《白日梦》变成真人与动画与特技多种表现手法的儿童片,比如:小凡上学从他家六层的窗户,就可以伸出滑梯滑下,在公交车堵车时,车子可以腾飞前行。中国传统飞人设想和热气球的能量设想在片子中通过小凡的想象也都有体现,当时我常常陶醉于不着边际的设计中,好玩极了……


《白日梦》在1986年发表后,我又改了第三稿

说心里话八十年代上演的所有电影对我来说非常肤浅,都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多数的电影甚至不如文革前的黑白电影的手法纯粹和朴实。就是能看的电影也是少得可怜。有一天,我和邵飞到东单大街的著名的大华影院,想去看一场国产恐怖片。片名好像是雾都什么什么,电影广告上写着“儿童不宜”。就这四个字,足已让我浮想联翩。电影开始后,影片的故事情节根本就谈不上恐怖,全靠音乐渲染气氛了,音乐还真不含糊,从头到尾地响着,最要命的是潜入敌人心脏的我党特工,牺牲前又开始从上衣口袋里摸红布包,左一层、右一层地揭着,颤颤抖抖地拿出几块大洋断断续续地说:“这,这是我的党费。”画面又旋转着出现了青松、白云……。电影院的灯全亮了,我们沮丧地拥在出场的人群中,邵飞不紧不慢地拍着我的肩说:“这片子不仅是儿童不宜,成人也不宜。”说完我们大笑不止。


这是罗小玲导演(左三)和丈夫马力(左一),女儿绵绵(左二)的合影

那会儿在民间也是真够热闹的。人们打完鸡血,喝过红茶菌。一下子身边出现了许多有特异功能的大仙儿,测字的、嗅出香味的、能发功治病的、能遥测破案的、开天眼的、灵魂出窍的,意念移物的真是五花八门地层出不穷。邵飞带着我,虔诚地上敬诸神,下访民间各路大仙儿,什么花市西打磨厂换牛奶的闫瞎子,大红门外的王师傅,只要是高人谁说点什么,我们还都认真地做笔记。几乎我的速写本里的最后几页记得全是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

记得是个傍晚,我们去天坛散步,发现坛上有一大群人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我们停下来,仔细地听了半天,愣是一句都没听懂,一问才知道,人家念的是宇宙语。我们当时很震惊觉得自己又落伍了,都流行宇宙语了,可我们却还想学什么英语?


八十年代的各路大神都开始发功了(图片来源见右下角)

终于,有一天罗导告诉我,我的剧本《白日梦》恐怕是不能进行了,因为儿影接了一部歌颂老一辈革命家的上下集彩色宽银幕大片《少年彭德怀》。我正好赶上了电影的一个转型时代。什么都是刚刚起步:旧观念正在退场;新思维已经出现;对历史开始了重述;带有自我意识的文艺电影群体正在形成。就这样我的白日梦醒了,结束了。这事在我心里就这么放下了。我似乎没有什么失落,曾经试过的事情我从来都不后悔!

我仍然骑着自行车满四九城地窜来窜去,什么“四月影会”,北大的三角地、“民主墙”、小剧场,这些我都去过,但我并不是参与进去,我只是到场、看热闹。参与多了以后,认识不认识的,一见面先说上一阵子艺术和人生,然后拿出各自画的画儿交流。邵飞也领着我找过著名的女画家周思聪看画,还多次拜访过王森然老先生和高莽先生。日子过得是那么的生动和澄澈,有滋有味儿。感觉周围天天都在变……。

从手提式录音机、手抄本,到午餐肉、郊外野餐,从老莫、外国电影周,到画电影票、爆炸头,从人造革皮夹克、用全国粮票换鸡蛋,到邓丽君、防震棚,从贴面舞、家庭毛片,到雅尔电子夜、天鹅湖,从皮尔卡丹时装到劳申伯个展。虽然各大单位开始有了同声传译的外国电影周,但街面电影院的《黑三角》,《神秘的大佛》,《街上流行红裙子》,也是场场爆满。虽然开始学会了化妆穿高跟鞋,我们也还在排队买带鱼换煤气罐;虽然工体空场上响起了《一无所有》的吼声,但是街上的扩音器中仍然响着苏芮的"跟着感觉走"⋯⋯


那年,我和卲飞在美术馆看完了皮尔卡丹的大型时装展后,去了景山,还在不停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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