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做着《白日梦》


在《白日梦》的整个创作过程,我每天都处于兴奋状态,每天都有新想法和新变动。

我写的电影文学剧本《白日梦》是剧中一个男孩(张小凡)的故事。小凡从小聪明好动,可爱淘气,有着超常的想像力。他的家庭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正常"家庭,小凡的行为总是和父母,和学校,和大人们产生冲突。在大人们联手努力分析后,认为小凡患有严重的多动症,把小凡送进了经神病院。在医院中小凡看到了有各种各样的真假经神病患者。一个晚上,小凡爬树越墙逃离了医院。在漫无目的的游走中,小凡的想象力如同天上的白云一样地自由飘忽着,他的终极幻想画面是这样的:有一天整个城市的路都会动,有各种变速路,可以永远不用任何的代步工具了⋯⋯当电影结束时,小凡的"病"被大人们治好了,在一队整齐划一庞大的学生队列中,小凡迈着和大家一样的步伐走向远方。

为了使《白日梦》的人物丰满生动,我去了离我家不远的天坛小学,和校方说明了我的来意,想和任何一个四年级班上的同学做一次对话。校方很痛快地做了安排。我站在讲台上,首先问:"同学们,你们中间有谁能给大家讲一讲,你记得最清楚的一个梦?站起来讲给大家听听,好不好?"没想到我的话音一落,呼啦啦地举起了一片小手……秋天是一年中我最喜爱的季节。1986年北京的天空还是蓝色的,四九城的上空盘旋着家鸽,鸽子哨忽远忽近地是那么地忘我。几天的天坛小学的进进出出,使我最高兴的是知道了,这个时代的孩子们心里都还有梦,他们的想象力和我剧中的小凡也不相上下啊!


八十年代的那个夏天,我和小朋友在一起的欢乐时光

随后,我又来到了儿童医院的精神病科,和护士长商量好,跟着他们上一个白班和一个夜班。在这里的孩子们最使我吃惊的是,似乎比在学校里的学生们还快乐,每个人都在尽情地表现着自己想要表现的。他们对我都很友好很愿意和我聊天和我玩。

有个叫欣欣小女孩似乎一整天都跟在我后面学我说话,无论我和谁说话,她都是一句不差地再说一遍,弄得我下意识地把语速放慢,怕她跟不上。吃中饭了,我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果子面包坐在大树底吃着,欣欣跑过来蹲在我面前,我把面包递过去问:"欣欣你吃饭了吗?"她小心翼翼地探过头咬了一口说:"欣欣你吃饭了吗?"⋯⋯看着眼前的这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我想了几句徐志摩的诗一一

《我是个无依无伴的小孩》

我是个无依无伴的小孩,
无意来到生疏的人间:
我忘了我的生年与生地,
只记从来处的草青日丽;
青草里满泛我活泼的童心,
好鸟常伴我在艳阳中游戏;
我爱啜野花上的白露清鲜,
爱去流涧边照弄我的童颜;
我爱与初生的小鹿儿竞赛,
爱聚沙砾仿造梦里的庭园;
我梦里常游安琪儿的仙府,
白羽的安琪儿,教导我歌舞;
我只晓天公的喜悦与震怒,
从不感人生的痛苦与欢娱;
所以我是个自然的婴孩,
误入了人间峻险的围城;
我骇诧于市街车马之喧扰,
行人尽戴着忧惨的面罩;
铅般的烟雾迷障我的心府,
在人丛中反感恐惧与寂寥;
啊!此地不见了清涧与青草,
更有谁伴我笑语,疗我饥閤;
我只觉刺痛的冷眼与冷笑,
我足上沾污了沟渠的泞潦;
我忍住两眼热泪,
漫步无聊,漫步着南街北巷,
小径长桥;⋯⋯


上图:这是当时我画的电影中要出现的小学校草图,下图:这是八一厂文学编辑部印的电影文学剧本。

病房的夜又一次把我带回了当年的254医院的外一科病房。我在一旁看护士给孩子发药的过程。病房里的孩子们服完药,都各自上床了。我看着这静静的走廊,突然生出了一个崭新的画面:病房里全是水,孩子们的病床是浮在水中的小白船,孩子们在摇摇晃晃的船中盖着松软的白被子入睡了,远远地护士也划着一只白色的船在查房,换着输液吊瓶
……
我很得意这个新的电影画面,心想可以用特技的蓝银幕合成来完成的。我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外面,在中午吃饭的大树下停了下来,大树有一抱多粗,枝叉搭在了高高的围墙上。我心里一乐,又发现了小凡可以跳离医院的一个捷径。走在院子中抬头看到了一只流萤,忽隐忽现,顿时使今夜生动了许多……


八十年代,在邵飞家,身后就是她的彩墨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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