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电影《血战台儿庄》的日日夜夜(二)


这个血肉长城的场面基本是按我在速写本上的铅笔小稿实现的。

战争片子的大场面不仅是导演的想象,也是美工用手和眼睛完成的过程。

在枣庄有一场城门楼激战的场面,双方都伤亡惨重。为了表现好这一场面,杨导曾经问过我的想法,我说:"我画了个铅笔的画面设想草图,不知道和您的设想是否一致"?杨导演翻看着我的速写本,我在一边解释到:"屍体从城门楼上围墙被炸开的口子上开始摆,从上到下一直摆排到城门下。在把那个干枯的护城河里灌满水,屍体一直摆排到河边,甚至水里也有,这样那条河水就可以用人造血染红。您想,血洒在地上效果不明显,要是把河水染红,那气氛就足了"。杨导演把我的那张小图拿在手中说:"你的想法很大胆!这张图先放在我这"⋯⋯三十多年过去了,当我写到这段时,才知道当年孙立新也提过把护城河水染红的建议,只能说明一点,一个好影片的诞生是凝集着毎个人的智慧和行动的。

吴朝华他们的枣庄城门楼和部分的城墙搭建好了,看起来很有历史感。这是影片中的重场戏,方方面面的准备工作都就绪了,我们主创都称这场戏为血肉长城。孙立新他们也为同期拍摄的特技镜头做好了准备。


特技设计孙立新(左一),遥控飞机的操作吕新民(左二)在同样的场景中完成了特技镜头的拍摄。

当时枣庄的条件比较艰苦,摄制组的工作人员每天补助10元人民币。由于开食堂有困难,所以大家都是自由结合,组织了各种各样的伙食团。租用群众演员每也是要花钱的。只有使用部队战士不用花钱,所以所有的大场面必须都有部队参与才能完成。往往是拍摄大场面之前,服装组开着卡车到战士们中间发服装。战士们分两队,一队领国军的军装,一队领日军的军装。我们摄制组的工作人员大部分也都穿着国军和日军的服装,名曰:做旧。

这些配合我们拍摄的战士们都很年轻,非常朴实可爱,由于工作的需要,组里给我配备了一个小战士,我记得他姓史,现场上他总是给我背着水壺,两只手总是:一手拿着一小桶酱油水儿,一手拿着一小袋子草木灰,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有一次为了做旧服装我和管服装的争吵了起来。本来我是来帮他们解决服装做旧的问题,对方动不动就说,大学毕业生有什么了不起啊!片子得了奖和我们没关系,我们不在乎,你刚来几天呀?告诉你,观众知道你是谁呀!我把手中的衣服一扔,打算和他们大吵。


有时战士不够了,我(左一)和服装组的人,也临时找些当地的老百姓当群众演员,记得我和他们说,领完服装,去化妆组那里剪去长头发。

小史用手拉了拉我衣服说:"呼老师,您喝点水吧,别和他们争了。其实他们总在下面说您是书呆子⋯⋯

我望着他那清澈无比眼睛竟然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小史低下头接着说:"呼老师,我明天就走了"。我问:"为什么?"小史低着头回答说:"我要复员了,火车票都买好了。其实,其实上学那会儿我也爱美术"……我又问:"那你现在呢?还爱画吗?"他摇摇头说:"不,不爱了,连里当初派我帮您工作,就是因为我爱好美术。可后来我跟着您天天都工作很累,也没有看见您的工作和美术有多少关系,也没见过您的画"⋯⋯平时小史的话非常少,今天说的这些话却一下子把我噎住了。


血肉长城开拍前,我留下了这张宝贵的现场工作照。

晚上下雨了,我躺在床上,要在平时我早睡着了。听着窗外夜色中时紧时疏的雨声,满心都是莫名的烦躁。往常感受到世俗喧嚣和你的疲惫可以在此时被雨水浇灭,可是今夜只有身在雨声阻隔的寂寥,还有在淡淡惆怅中失掉的自我和睡意。

雨后的清晨,铺天盖地奔泻着秋日阳光,让我几乎把昨夜忘却,我找出了一本新的素写本和一盒12色的水粉颜料 打算送给小史。上午仍然是紧张地准备血肉长城的拍摄,所有的主创人员都集中在吴朝华他们搭的城门楼前,道具组的也全体出动,背着喷农药的喷雾器,在城墙上喷着淡墨(做旧),努力使新墙溶入战火消烟中。

我回头儿下意识地喊了声:"小史!","报告!呼老师,我姓沈。"我定睛看是个生脸就问:"小史呢?""他走了,连里让我接替他的工作。"他举了举手中我的军用水壺说。我认真地看了看他提的拿的那点傢伙什都是我的。我急忙问:"那你还能见到他吗?"他只是摇了摇头。


呼鸣在悉尼蓝山小镇的壁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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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鸣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