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敦煌打前站


八十年代,记不清在哪了,好像是在河北一带,一座大铁佛置身于荒野。我攀坐在衪的双手上,照了这张像。

1981年4月,一个天大的幸运落在了我们国画班了。绘画系决定派我们班去敦煌为学校临摹一批教学资料。大家讨论决定由陆宝増老师带上我和李玉兰先去打前站,在此之前去北?城城岛写生时,就是我和李玉兰打的前站。我和兰子提前回到北京准备出发……出发的那天下午,我小弟呼波骑着自行车帮我带着行李到了北京火车站。我找到了我的硬卧上铺,爬上去,踏踏实实地等中铺的李玉兰。直到车开始缓慢地离开了北京站朝丰台站方向移动时,我有些奇怪了,一骨碌爬下来直奔列车广播室请求广播员寻呼一下李玉兰,我就在广播室外等待着,一连广播了几遍,我放心地回到了我的上铺继续等,丰台站到了,兰子没有上来。那时沒有手机啊……到了天津北站,我想陆老师应该一会儿就到这节车厢了。左等右等火车又启动了,我再次跑到广播室,又一次要求广播找人……

我躺在上铺上,的确心里有些发慌,打前站的队伍只剩了我一个人了,最关键的是介绍信在陆老师那呀,我除了有一枚校徽外,什么也没法证明我是谁呀!可是,事到如今必须往前走。我一翻身就合衣睡着了,等我醒来已经是半夜了,有点冷,我拉过来车上的一条毯子盖好接着睡,上铺真好,摇摇晃晃地又把我拉回了香觉里。《东方红》的乐曲把我叫醒了,一算时间居然我睡了十三多个小时。我下了上铺,看着中铺和下铺仍然是空的,我清醒地告诉自己,不仅要在火车上一个人渡过三天四夜的行程,并且只身前往莫高窟了……


左起:王建华、许正立、孙悦若,1982年初去山西五台山附近参观寺庙。

大约夜里十一点多到了敦煌县城。那个夜没有月光,寒星满天。这时候,我寂然伫立在路灯下,夜气凝聚而不动了。良久,我才回过神儿来。我按照火车站夜班师傅的引导,来到了离火车站最近的小旅店,大铁门已经关闭了。无论我是怎么敲都没人回应,我只好又重施故伎,先把行李扔进门里,又三下两下地翻过了大铁门,开始猛拍门房的屋门。一会儿亮起了微弱的光,门开了一个缝,一只手举着一把钥匙:“停电了,左边第二个门,明天早上交费!”随后又递出一只手电简。记不清屋里是啥样儿了,反正是一头扎进床上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发现昨晚连门都没关好,一道晨光照进这间屋子,已经爬上了墙,停在一条少了色的,但仍然清晰可见的毛主席语录上: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床头的上方隐约可见被按死在墙上的死蚊子和血迹。我走到门房,交了15元钱的住宿费就说:“大爷,您知道去敦煌莫高窟的长途客车站在哪吗?”他头也不抬地答道:“早就开走了。”我又问:“下班车大约是几点,您知道吗?”他抬头看了看我又说:“明天早上5点。”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在这里再住一夜了,马上又问:“大爷,您看您能帮我搭上一辆去那的车吗?什么车都行啊!只要今天能到莫高窟。”大爷想了想说:“你就在这儿等等吧。”……


祁连山,坐落戈壁瀚海中,十分壮观……

终于在午饭后等到了一个又高又壮的卡车司机。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问:“就你一个人?”我嗯了一声,他大手一挥说:“上车吧!”我高兴地把行李扔上了卡车,就从胶皮轮子上往上爬。司机说:“哎!女学生,你可以和我坐在驾驶室里。”我马上说:“不用,谢谢!”他叨念了一句就转身上了车,我向门房大爷挥了挥手大声说:“谢谢大爷,我是天津美院的学生!”我坐在一堆堆的麻袋上,想着我最后一句话觉得有点可笑。我从挎包里拿出我从北京带的最后半个果子面包,吃起来,就算是我的午饭吧。卡车行驶的飞快。一眼望去,祁连山悠远可见,聚于一处的白云,大团大团的轻轻软软,还略有墨色,像是在酝酿着一场雨。扬尘一路……突然车子停在路边,司机冲着我喊:“女学生!下来方便方便啦!”只见他往前走了几步就哗啦啦地方便起来!突然,我鬼使神差地背起行李悄悄地溜下了卡车,没命似的向旁边灌木丛中飞快地跑着去。

实在跑不动了,回头一看不远处的土路上一片黃尘,在远远的尽头看到那辆卡车像个黑点似地挪动着,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着,开始怀疑着自己逃离的举动是不是有必要?这里的阶级斗争是不是有那么的复杂?直到那一刻,我大口大口地吞着这里的新鲜空气,真正找到了天涯独行的感觉。一种心定如铁的自我放逐……


1979年,天津美院77级国画班,在杨德树老师和朱欣老师的带领下,在蓟县独乐寺临摹壁画,期间还去了盘山采风。

我漫无目的的又往公路上走去,看着天边的渐渐偏西的日头,急切地盼望能看到公路上再出现第二辆车。走着走着身后响起拖拉机的声音,我不顾一切地站在路中央挥着手,拖拉机越来越近,我看到好像是有个包头巾的女人,心中大喜!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扔上行李,就快速爬上了手扶拖拉机。河南口音的妇女问:“你去哪呀?”我说:“莫高窟。”女人朝着男人喊了声:“走!”我连声说着谢谢,真没想到这拖拉机正是去莫高窟食堂送洋葱去,我靠着洋葱的草袋子,深深地吸了一鼻子的洋葱味,那一刻是无比的幸福……

眼前的莫高窟是大片黑乎乎的剪影。月光如霜,布满地面。带着寒意的春风在天空中低吟。这里的夜,人声顿绝,仿佛可以感受到一种至高无上的肃穆。1981年4月的那个晚上,我终于只身来到了莫高窟。



呼鸣临摹的部分敦煌壁画


249窟 善咖坐彩塑 30x45cm 纸本油画棒 1981年


257窟 北魏宋修 30x45cm 纸本油画棒 1981年


伎乐神像 30x45 纸本油画捧 1981年


北魏飞天 60x50 纸本油画棒 198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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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鸣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