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模特大李姨小李姨,周末家庭舞会巧遇男生贴面舞


1982年我在天津美院,给一位同学做模特。

画人体模特是占我们美院学时中比重很大的部分。80年代初能来到美术学院选择做模特的这个职业的人,是需要一些勇气的。姑且不要说家人社会上如何看待这一行儿,就是自己也是需要冲破一些心理阻力的。当然,这是我的一孔之见了,似乎后来的事实也不是完全像我这样的杞人忧天。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男人体模特工作时还穿着丁字裤,可为什么女人体模特工作时要一丝不挂呢?尽管如此,男模特还特难找,一般来说上人体课,老师有时来一下之后,帮助摆摆模特也就出去了,课堂上只剩下同学们自己画了。我们那时常画的只有一个插过队的小伙子,记得脸上有个刀痕,肌肉和骨骼都算是一流的,他在美院很是抢手。常常轮到我们班的是一个老头,背很驼,只要坐着不到三分钟就进入睡眠状态,头是越来越低,口水拉线儿到肚皮上,平均毎10分钟,李津会大声叫道:“大爷!醒醒吧……”不过倒是清静,老人家睡着,我们画着,两相无事。


这是是当年我画的男性人体模特 纸本设墨 60x70cm 1981

倒是女模特真是风釆无限。大李姨和小李姨是一对儿天津美院模特界的奇葩。因为她们都姓李,为了好区分,所以学生们称呼她们为大小李姨。

大李姨身体健硕,但身材几乎没有凹凸起伏,平缓得有些乏味。可能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材没什么优势,所以画她时,她会千方百计地使你并不觉得乏味,仿佛她带有活跃课堂气氛的使命,最怕我们寂寞。每次一坐上模特台,便开始了不同的节目。最让我难忘的是有一天,她侧躺在一块半新不旧的亚麻布上,突然操着纯天津话问我:“姐姐,你啦听过时调吗?天津时调。”一个男生接话:“没有,您啦给表表吧。”得,这下子大李姨来了精气神儿了,索性平躺在台子上,二郎腿一搭,双手往脑后一垫,看着都舒服了,一出声真的吓了我一跳,好大的嗓门儿啊!红旗飘飘歌声阵阵,部队出发要离开红柳村,大道两旁站满了人群……班里的同学都忍不住地笑起来,还有用笔敲着鼓点,终于把个年青的男老师唱进来了,老师一看这景儿,整了个大红脸,啥也没有说又转身出去了,我当时眼泪都笑出来了,大李姨继续唱着,连中间小憇都免了。祼体,仰卧,时调,表得是:军民鱼水情,这是TM什么跟什么啊!


装潢班郑毅同学的人体课堂写生,这就是天美著名的人体模特小李姨

小李姨,用现代的话形容她就是一个字:酷!第一次来我班是手指夹着半截香烟进来的,向大家举了举烟问:“行吗?”(意思是还差点就抽完了)谁也没有搭话,她走到火炉子前,熟练地捏灭了香烟,小心翼翼地放在窗台上。又问:“四(是)随便摆吗?”没等回答就一边往台子方向走,一边脱起了衣服,我忙说:“您可以在屏风后脱。”她答了句:“在哪孩儿脱不四(是)脱嘛。”得,一点仪式感都叫她免了。上到台子上就已经全裸了,小李姨非常熟练地摆起了姿式,一边摆一边问:“你们谁四班长?”李津忙说:“我,我是。”李姨停下来固定了一个姿势问:“界样(这样)成吗?”一下子又变换了好几种,说心里话,小李姨的身材真是没的说,骨骼是骨骼,肌肉是肌肉,真清晰。小麦色的皮肤太棒了,大家都振奋精神,抓紧时间画,大约半点钟,小李姨宣布:“休细(息)了!”说完从包里拿出打火机,冲着李津说:“班长,烦您把窗台上那半根烟递给我。”小李姨优雅地点燃了先前的那半根烟抽了起来,并且很有礼貌地招呼我们每个人,示意谁要吸烟她那有。不几天小李姨和大家混熟了,一个周未下课时,小李姨边穿衣服边说:“明晚在我家开家庭舞会,你们班没事的都去玩吧,版画班的那几个小子也去。”

周末的那个晚上热极了,用当时南斯拉夫的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的一句对白来形容:“仿佛空气在燃烧……”

我实在想不起和谁一起去的了?舞会将要在这里举行了,一座冬天运蜂窝煤、储存大白菜,夏天成团蚊蝇的简易楼上。楼道中已经挤满了人,也不光是年青人,我奋力挤到门口,里面已经有几对在跳舞,音乐好像是《香港之夜》“夜幕低垂红灯绿灯,荧光多耀眼……”我一眼看到了小李姨和版画班的一个男生转了过来,她身穿一条大喇叭牛仔裤,脚底一双大松糕鞋,使她一下子变高了许多,上身一件蝙蝠短袖衬衫,夸张的大耳环特别耀眼,她冲我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实在是太挤太热了,我出去透了两次风,最后一次等我回来时屋里一片漆黑,我还不解风情地问:“停电了吧?这么黑什么也看不见啊!”黑暗中一个声音答道:“喊嘛!喊嘛!贴面舞要嘛灯光? 听音乐!踩点!”我心想,有灯都那么挤,别说没灯了。人,太稠了,太拥挤,太复杂了,从而太危险了,我一转身奋力挤了出去。身后的“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过去事,又……”女中音的歌声,越来越小了。贴面舞,定格在80年代初的一个神秘黑暗中,美酒加咖啡,定格在一座简易筒子楼中……

早就没有公共汽车了,走在回校的路上,终于下雨了,我的人造革半高跟黑皮鞋不久灌满了雨水,我索性脱下鞋,拎着它们,大步走着,雨贴着脸真的舒服,突然觉得如果贴着一张黏黏的人脸,不爽极了……

不久,就听说小李姨进局子了,当时正值严打的大环境,也不知道现在的大小李姨过的怎么样了?也许那个遥远的一夜风头就足以弥补她许多暗淡的日子?无论如何在我们79级的课堂作业中,当年她们为艺术献身的倩影是永远留在我们每个人的课堂作业中了……


左起:金悦、康矛、张燕云、杨立新1979年在学院大门前。当时还是天津艺术学院,转年改为天津美术学院


前排左起:李友友、许正立、王玲、扬徳树(老师)和杨师母、李玉兰。后排左起:呼鸣、李津、周玉洁、陈宏年和郑毅2015年在杨徳树老师的天津个展上合影。

呼鸣学生时代的作品欣赏


国画临摹 60x80cm 宣纸设色 1981年


人物速写 30x30cm 纸本 1981年


花鸟课练习 50x50cm 宣纸设色 1982年


小品创作 《花花2》50x50cm 宣纸设色 198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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