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儿胡同13号


邵飞在北京画院

我考上了大学的好消息怎么能不告诉北京的家人和好友邵飞呢?我坐上火车回到了北京。

邵飞已经复员回到了北京,分配到北京画院。北京画院的原址是在旧鼓楼大街南锣鼓巷雨儿胡同13号。雨儿胡同是个多么滋润的名字啊。我早就轻车熟路了,骑着自行车飞快,左绕右拐,总算到了北京画院。

宅子老不老,看看槐树大和小,雨儿胡同13号那门前的古树,告诉我这座宅院的沧桑,门楼的檐角门楣上精美的砖雕,高大的青砖灰瓦墙挡住了街道的喧嚣,庭院里摆着几盆盆栽石榴树,夹竹桃、玉阶丹楹下,种在鱼缸中有盆莲、茨菇什么的。

在曲廊通幽的后院,又见到了脱下军装的邵飞,她的头发散开了,一排齐齐的刘海,显得特庄重。她告诉我她现在那张画案上画画,画案是齐白石留下的,又说有的毛笔是从资料室领的旧笔,还刻着陈半丁的名字呢。我真的羡慕她呀。

考学前,我跟邵老师一起学画儿的还有一个叫艾未未的男孩,那年随父母刚从新疆回北京,他父亲是著名的诗人和右派艾青,他们一家是打倒了四人帮后才从新疆的石河子举家搬回北京的。未未十八九岁,大脑袋,厚厚的嘴唇,一副厚道虔诚的样子,同年他也考上了电影学院。


左起:呼鸣、邵飞、艾未未1979年在京郊


2005年,艾未未在悉尼舍门画廊的个展上,我们再次相见

那天在我家的防震棚里,邵飞神秘地递给我一本油印的诗集说:“这是未未拿给我看的,封面是未未画的。诗,你一定喜欢。”我一口气反复看了好几遍,合上诗集,几天都没缓过劲儿来。总有一个深刻而孤寂的影子在眼前晃。我见到邵飞就问:“那本诗我太喜欢了,他是谁?在哪?”邵飞妩媚地一笑,那个笑,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小声地说:“他叫赵振开(北岛)是六建工人,爱写诗,也写小说,现在办一个刊物叫《今天》。”我又问:“长的怎么样?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吗?”邵飞说:“挺精神的。”我突然明白了:“那你们好了吗?”邵飞低下头说:“嗯,刚开始……”


1981年冬,邵飞和赵振开(北岛)在北海公园。

不久我就见到了赵振开,他身上穿的是那种当时流行的深蓝色中山服,不同的是洗得特干净,人又瘦又高,长脸上浓眉下,一双眼睛总是直愣愣的。笑的时候也紧抿着嘴,没什么话,绝对地深沉。深沉是当时最吸引女孩子们的气质了,那时的邵飞浑身都闪着幸福缤纷的斑斓。

我临回天津的前几天。邵飞叫我一起去颐和园后园赏落日。黄昏里同行的有振开(北岛)、马德升、徐晓、老鄂、朱朱、刘羽(已过世)。马德升架着双拐、穿着一身旧军装、军帽下的长头发上合着汗水腻腻地贴在脸上,高高的颧骨上一双深邃发亮的眼睛,双腋下已经湿了一大片,他虽然是双拐,他却走得最快,在前面常常发出尖厉的吼声。夕阳终于把我们这群人和周围变成了一幅列维坦的油画。北岛用他那标准的男高音给大家唱了一首歌《我的太阳》,一点没有感觉什么浪漫,倒是有几分凝重和庄严。邵飞告诉大伙说:“小呼儿,就要上大学去了。”马德升过来,伸出苍白的手来说:“祝贺你小呼儿,天之娇子!”

多少年后我才发现,真正最后成为了一个时代标致性的大师们,全都没进过大学门儿。


这是今年1月份在《持续前进——呼鸣油画展》邵飞前来祝贺。


呼鸣油画《新八十七神仙卷——呼鸣向大师致敬》之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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