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我报考了天津美术学院


这是我在考大学几个月前去八达岭长城照的

1979年是我24岁的本命年,也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年。经254医院的领导研究,终于同意让我考大学了。条件是考上了就上,考不上回来安心做好俱乐部主任的工作。那年如果过了10月18日我就25岁了。也就意味着,如果今年我考不上大学,明年就过岁数了!今年是第一次高考,也是最后一次高考了……

离考试还差几个月,我以临阵磨枪的心态和速度,全力以赴地准备高考,白天去天津二宫学画画,晚上在254医院的医学摄影室的屋里画石膏像。那年也是天津美术学院是第一次面向华北地区招生,中国画专业只招收6名学生,竞争是十分激烈的。初试的早晨我穿的是军裤和一件浅豆绿色的的确良衫衣,没有人知道我是现役军人。我一进天津美院的校门已经有许多考生来了,特别是从北京来的考生操着一口纯正的普通话顿时觉得特别亲切。在正面高大的哥特式建筑风格的教学楼,高高的大台阶上听一个瘦小的女生涛涛不绝地介绍学院的情况,她就是后来我们一届的同学,工艺系染织专业的董同学。


从1977年招生制度改革以来,全国上下的适龄青年都重新复习文化课,准备高考。这是254医院的半脱产文化补习班。

初试开始了,在一间大教室画石膏像,我们画的是希腊神话中的海盗。我的眼睛已经开始近视了,挪着挪着就离海盗不到2米的距离了,我怕遮挡后面的同学就靠边选择了海盗的正侧面。我拿出事先削好的铅笔,开始打稿,画着画着就开始了第一次的休息。我回头一看也没有几个人离开画架的,我快速地看了一圈,有点傻了,真有画得很好,水平悬殊。一个男同学总举起铅笔横过来竖过去,眯着眼睛瞄准石膏像量来量去,不明白他在量什么。他叫陈宏年,后来我们是同班同学。那边还有一个长得结结实实的女生,穿着一件弱粉红色的上衣,手跟一把铁扳子似的,姆指和食指紧紧地捏着一节不长的中华铅笔在画暗部,看她画画真是享受,刷刷地一层又均又轻的铅笔排线,像纱网一样地层层加重石膏头像的暗部。她叫李玉兰后来是我的同班同学。我在回到我画架时的转弯处,又发现了一位学生用橡皮在提着反光,还不时将橡皮往裤子上擦来蹭去的。他叫李津,后来是我的同班同学。我迅速又换了一根新铅笔,模仿着刚才的那个女生,也排起了线,真的不行啊,有轻有重的。快接近结束时,我也学着那个男生用橡皮提着反光,总之刚刚看的那几招儿全用上了。这时进来一个老师说:“同学们,石膏像就画到这儿。现在要求用10分钟的时间画一张带手的人像速写……”


这是1979年,北京考生郑毅在旧主楼前台阶上,背靠罗马式圆柱的照片。如今这些大圆石柱都横七竖八地倒在新主楼前了……

三天后初试揭榜。在一群人后,我一眼看到了我的名字,脸顿时一热,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蹬上自行车到了劝业场的顶层买了一刀宣纸,因为我报的专业是中国画,所以复试一定是要考水墨的。我又开始了水墨练习。那时中越边境已开战,边境上也有被越南士兵的冷枪打死的中国老百姓。由于那时我己经很熟悉主题创作的套路,我打算画一张:一个愤怒的母亲怀抱自己死去的女儿,铅笔稿早就打好了,六尺的单宣纸,一裁三张,我一通的猛画,不知画了多少张,也没有一张满意的……

这时好了五年的男友,连续几天都抱怨我,不想让我考大学,中心意思就是我只考虑自己,没有顾及他的感受,他要等我四年才能结婚分房,一切都太漫长了……我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横下了一条心,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终止我继续参加考试。


这是79届版画班的6个男生。前排左起:苏新平、宋永平。后排左起:王克非、王玉琦、康小华、沈延祥(老师)、王晶猷(老师)、张越

复试开始了,第一天拿着国画的工具,大教室的两头儿,已经坐好了两个模特,考生可以自由选择画谁。一个是身背斗笠头戴八角帽的娘子军女战士,另一位是齐耳短发,身穿墨绿旗袍的少妇,画女战士的比旗袍少妇要多,我眼睛不好又凑到了旗袍少女的正侧面,定睛一看,又是距离不到两米。我画得很顺手,特别满意脸色加锌白加胭脂再加一点点石绿,画完后发现身后站着两位老师模样的人冲我微笑着。

第二天上午,是复试专业考试中最后的内容:创作。我坐在课堂的中间靠后的位置,惊喜地发现我的前面就是那个画石膏像很厉害的女生,她还是穿着那件弱粉红色的的确良衫衣。

考的是命题创作,题目是:春天的早晨。毎人发了一张4A的纸,我有点慌,我拿的宣纸用不上了?那我练习了好几天的愤怒的母亲呢?别的同学都动笔画了,不容多想,我望着这张小纸发了一会儿愣,突然一个好主意来了!我画了一个藏族女孩学英语,藏袍上扣着一本英语书,女孩正侧脸照着小镜子练发音,铅笔稿打好了,我又用毛笔沾上一小点水把纸弄潮(仿宣纸吸水的特点),用毛笔勾线,藏袍和袖口的皮毛很易出墨色的效果。一张命题为春天的早晨就顺风顺水地完成了。我站起身,一看前面的女生,用铅笔画了一幅清洁工在朝阳的逆光中,为城市做清洁。人物虚虚的,画面的素描效果真没得说,我拿着自己的画走到讲台交给老师,还说了一句:”小心,还没有干呢。“出了教室才知道自己居然是第一个交卷的考生……


2005年10月29日。我们79届的北京的4个女生相隔24年后再次相见。左起:呼鸣、郑毅、李友友、李玉兰


呼鸣油画《新八十七神仙卷——呼鸣向大师致敬》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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