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新疆写生


这段生活,是我一生中的转折,也是我从军营走出来向更专业的美术靠近的第一步。(骑在马背上的是邵晶坤老师)

1978年全国招生制度的改革激起了我的梦想,决心在自己25岁前一定要考上美术学院。特别是我的好友邵飞也复员到北京画院从事专业美术创作,这对我触动很大,梦想着有一天,工作就是天天画画。不久邵飞来信说她要和她母亲(中央美术学院的教授)去新疆写生,问我能不能一起去。我兴奋地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第二天就和领导说了我的想法。我真是没想到,组织上居然批准了我的想法,准了我三个月的进修时间。我一天都没有浪费时间,坐了三夜四天的火车到新疆伊犁找到了邵飞和邵老师,开始了两个多月的写生。


我们在伊犁写生。戴帽子的是邵飞,旁边是邵晶坤老师,我在后边观看学习

新疆真像是异国他乡啊。对于我这个只是在黑板报上画过跳新疆舞小人的女兵来说,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每天跟在邵飞和邵老师后面努力地画速写、素描和油画写生,其实一直不得要领,就是提问也不知怎么提,好在熟能生巧吧。这段生活,是我一生中的转折,也是我从军营走出来的第一步。

我们一行三人到了伊犁,街上蓝天下的清真寺,姑娘们穿着我们从来没有过的花裙子。在充满洋葱味和狐臭味中,时不时地飘来诱人的烤羊肉串味。当天晚上维族朋友还请我们上家里吃晚饭,维族的家都收拾得特干净,满屋都是奶香。奶茶、奶皮子、酸奶子和奶酪,我们平生也没有像那顿晚饭,有那么多的纯奶制品,估计把小时候缺的钙全补上了。

我们临离开伊犁的那天晚上,又有一个画家朋友请吃晚饭,在院中的葡萄架下,碰上从北京到这里开会的著名版画家、瘦小而儒雅的力群先生。他一口浓重的山西口音,眼镜片后的一双笑眼,时而一闪一闪的,特别有神儿。

吃过饭,老式留声机里放着《步步高》的音乐。力群先生请我们一个一个地和他跳舞,我和邵飞差不多都踩过力群先生的脚,因为他跳的根本不是四步,走的纯粹是延安那会儿的秧歌步。直到现在,只要一听到《步步高》我就想起力先生的秧歌步。


我穿上了哈萨克的民族服装

我们来到一个叫“巴音沟”的地方,住在部队的一个少数民族连里,战士们个个都长得高大英俊,有时领导也挑选几个战士给我们做模特。我们早出晚归地在周围驻地写生,每天都能画两三张速写、素描和油画写生。

一个黄昏,我们正画着最后一张画,身边的小路上跑过来一条“狗”,邵老师激动地喊我们:“你们快看,这狗的颜色多美啊,是银灰色的。”不一会儿又下来一条,等我们收拾调色板时,已经过去了三条“狗”了,邵飞突然跑来问我:“狗的尾巴是往上翻的,不是夹着尾巴,对不对?”我回答:“对呀……”几乎我们同时醒悟,啊!是狼!三只狼。我们背起画箱就跑,邵老师还不断地说:“会吗?狼怎么能这么漂亮呢?”到了驻地,我们马上汇报了连长,连长不以为然地笑笑说:“是狼,白天狼是不会吃人的,特别是碰上你们这些女同志,它们会很友好。”


我开始学习骑马时,牧民为了给我壮胆,特别让他八岁的女儿和我坐在马背上

从巴音沟出发,我们又来到了卡西林场。
这是新疆和前苏联交界的一个小林场。天蓝地叫人不敢相信是真的,偶然有一两朵白云,不知什么时候来也不知什么时候走。我们驻地西边有一片百花树林,踩在松软的落叶上,随处可见一簇一簇的白蘑菇。我们还到附近的牧场,学会了骑马,骑着马在齐腰深的草原上狂奔。马奔起来的起伏很大,感觉是骑在浪头上,我们在新疆学会了骑马,在一人高的草中狂奔时,我就想就在此时此刻死去都痛快至极!邵飞的马骑得最好。晚上在溢满月光的草原上,我们背着画箱满载而归,唱着邵老师教给我们的歌: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我和哈萨克牧民合影留念

临离开卡西林场的前一天,发现身上生了虱子,竟然从一个胸罩上找出三十多个虮子。我们干脆在树林边上点起一堆火,架上铝脸盆,把内衣统统煮沸,才彻底弄干净。

在回乌鲁木齐的路上,我们去了天池。到了天池,才懂得什么叫天外云端的圣地,真静,天上没有一片云和一只鸟飞过。水静地发硬,像一块不可能有波纹的水晶,兴冲冲的我们一下子变得肃然了,在心里不胜唏嘘。无论我们怎样感动,天池对我们一定是浑然不觉的。很久邵飞悄悄地说:“传说天池是王母娘娘的洗脚盆。”我喃喃自语道:“王母娘娘的脚可真大啊!”

到乌鲁木齐时,我们三个已溃不成军,风吹日晒,脸黑黑的,头发蓬乱,我还拄着爬天山时的棍子,那样子,真跟顺口溜说的一样了:远看像逃难的,近看像要饭的,原来是美院的。


我们告别了新疆。从那时到现在36年了,我竟还也没有机会故地重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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