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教室的哭声


这是我们护训班的部分女学员的合影,我在第一排的中间

1976年的6月,我己经提干三年了。命令下的是护士。这一年医院办了个三个月的护士训练班。机关有几个像我这样情况的“护士”也都去了,还有各个科室需要培训的护士们,一共是二三十人吧?还有一两个来自野战部队卫生所的卫生员。护训班的师资都是各个科室的主任和主治医生。

第一课是人体解剖课。讲课的是许医生,瘦高个子,戴着一副度数很高的眼镜,眼睛深邃。讲起课来是山东口音,没有几句话我能听懂。最要命的是他老先生还总爱把肌肉和骨头们编成数段顺口溜,说是易于背诵。他大段大段地把顺口溜抄在黑板上,然后用教鞭指着黑板,兴致盎然地一板一眼地念着,听起来就和山东快书差不多。我们不时地笑起来,也学着用山东话随着他念。还别说,如果改成普通话可能现在我早就忘了。当然现在,山东快书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何毅翔拍摄的艺术摄影

上解剖课当然要去医务处的人体解剖室去学习了。

解剖室坐落在小灰楼(政治图书馆)下的一排日式平房。一头儿是大门,一头儿是军人服务社。许医生把厚厚的大门一打开,一股带福尔马林味的阴凉扑面,倒是挺让我舒服的。走廊很暗也很宽,我们走到了走廊的尽头,随着许医生又进到一间大屋子。打开惨白的日光灯后,才发现十几米长的水泥池子里,有一米多深福尔马林的液体。可以清晰地看到液体中泡着几具类似牛肉干颜色的男女尸体。几根坏灯管忽明忽暗,强烈的福尔马林味,使我们每个学员很快都泪流满面地望着这些一一将要帮助我们学习解剖的尸体们,场面感觉很有诚意。


这是我在护训班的时候

许老师说,忘记带口罩的同学要回去取一下,眼泪会影响视觉的。在一个浅灰色的水磨石的台子上已经躺着一具男尸。许医生连手套都没带,一片一片地翻起已被切好的肌肉对我们说,这是肱二头肌,这是肱三头肌……这块是腹直肌。之后,又一片片地复原。我实在忍不住了,问道:解剖教室的尸体有真正的肉色吗?这种酱肉色正常吗?许医生严肃地瞪了我一眼没有搭理我,却对大家说,同学们,这些教学用的尸体都很有历史,有的还是日伪时期留下来的,我们翻动毎一块肌肉时一定要小心啊!也不要弄断露在表面的每根神经和韧带,注意保护教具是我们每个学员的责任。大家愣着看着那具男尸,谁也不敢上手。许老师又和蔼地说:不要怕,他们比我们活人还要干净呢,抓紧时间,开始吧……

关于解剖室的传说一直在医院流行着。传说在阴天下雨的夜晚,有人听到过解剖室的走廊有女人的哭喊声,还有很多人杂乱的脚步声。所以,每次晚上我从图书馆下楼前,站在阳台上总下意识地往下面的解剖室望望听听,从来没看见过灯光,也没有听到过什么异常的声响。白天也从来都没有看过大门开着有人进出。它对于我始终是个神秘的地方。特别是那天听到许医生讲有些尸体还是日伪时期留下的……总让我联想到战争、屠杀、人体实验和发报机什么的。那段时间里我常到医务处拿解剖室的钥匙利用课余时间去解剖室转一圈,说是学习人体解剖,其实,心里也是想在没有活人的地方发现点什么。


呼鸣油画《护训班3》



<<-----返回目录

呼鸣讲故事